特辑 | 炊烟 | 张志扬思想叙事系列(十八)
张志扬先生八秩荣寿特辑
周玉峰先生书
编者按
在为《思想的临界》一书所撰序言中,刘小枫教授曾把张志扬先生比作中国新时期思想界的“脚力”。的确,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思想解放”以来,志扬先生属于始终既坚守学术个性又不断推进问题的极少数思想家之一。其特殊地位在于,既能有意识地深入跟踪不断变换的“西学重述”所呈现的“古今之争”及其背后的“诸神之争”问题;又能反观中学,以开启与之相应的对话身份与对话能力。在某种意义上,志扬先生不断变换的思想课题显示着汉语思想在百年漂泊后尝试着“归根复命”的艰难历程。
因志扬先生“自甘边缘”甚至半隐居于“陆与海相互引领的界限上”,因此,潮起潮落热闹非凡的学界流波中,罕见志扬先生身影,其文其思更不为大众津津,但他“狱中学历磨练出来的硬朗思想个性和雕刻时光的独特文风却始终担挑着中国哲学思想百年来的艰难重负”(刘小枫语)。亦如有论者言,志扬先生哲思中所蕴藉的“原创性和生命感之力量奇大!”诚如斯言,数十年来,其文其思之影响早已越出哲学界而遍及文学、历史、艺术等诸人文领域,潜移默化着人们所习以为常的思维习惯、言说方式与问题意识,也给予汉语诗歌、电影、绘画等创作实践以别开生面的激发、灵感与话题。
2019年,志扬先生即满“杖朝之年”,作为多年深受先生哲思惠泽的聆听者,我们借“古典学研究”和“启示与理性”两个微信平台,以问题为中心,以时间为线索,陆续推送志扬先生各个时期的代表性文章,向志扬先生祝寿,并以期激励每个试图严肃地走在思想道路上的年轻学人……
【前言】
要出萌萌纪念文集《眷念的一瞥》。
眼下一个字写不出来,拿什么纪念?我只能有两种纪念方式:一种是萌萌生前嘱托的,把她未完成的手稿、笔记整理出来;一种是三人出访后所做的随笔中,可以挑出有关萌萌的记述。整理手稿是一个很长的过程,那就只有寻找随笔中现成的文字了。好在两年前(2004年)有人约我的散文集《记忆中的影子回旋曲》,我想用清理自己的方式让萌萌走出“人是有可能死于羞愧的”的陷阱,翻出16年前(1990年)写的题名《炊烟》的笔记——这都是我习惯性的为抽屉随手写的草稿,没打算给人看的,萌萌也没看过。打印出来还没有来得及修饰,又忙于其他更紧迫的事,直到萌萌发病,八个多月来陷于空白。记得当年她和小枫编辑的《渎神的节日》中有“垂帘”一节,萌萌说我也还善于描述。没想到,她竟看不见我对她的描述了。或者,她能用另一只眼睛看见这已成烟云的描述吧。我一个字也不动,就让她停留在16年前的印象里。
张志扬
2006年9月8日 海甸岛
炊 烟
“你看,炊烟!我们郧阳的炊烟!”
我在打盹,突然被这声惊唤从梦中吓了出来。坐在我对面的一位近中年的女子,正望着窗外。她旁边的两位同伴,也跟着她的视线朝窗外望去。
列车进了郧阳山区。远处灰暗的天幕下,深兰色的大山拥挤着,不时从夹缝的空隙里,撒落了一户人家,像是丢弃在山坡上的一块火柴盒。青色的屋顶飘散着一层淡白淡蓝的炊烟——说也奇怪,倒是这不曾动弹的炊烟,使背后陡立的群山呼吸起来,至少,我忍不住也跟着吸了一口气。
这个女人穿着有些特别:一件黑色短袖的紧身衫下是黑底红点的长裙,中间还悬垂着两根缀着橘黄木球的蓝线带,紫调长袜,式样简洁而清秀的黑皮高跟鞋。这身体贴入时又分明独处的打扮已经着意到漫不经心的程度,以至把沉着中的俏丽冷落了。本来她和同伴的交谈,已使我惊讶她的学者身份,现在突然发出孩子般的叫声“我们郧阳的炊烟”,更把我抛入历史的戏剧中。
尽管我的判断一错再错,但她决不是郧阳人,这个判断是不会错的。那么,只有一种解释,她曾在郧阳插过队,落过户,是“老三届”!
列车钻进了一条长长的隧道,足有二十分钟,一切都消失在眼前,惟独想象奋然鼓起两翼。
“炊烟”,为什么是“炊烟”?
我也十年没回郧阳,为什么没有“炊烟”之叹?
炊烟对于我,曾经是呼吸,是日月,是风雨,是饥渴,是我手上的泥土与苕藤,它什么都是,惟独不是一声惊叹。相隔十年回来,可以有荷尔德林的还乡之情,可以用海德格尔特有的语调对故乡人说,我还乡才发现“要还乡的正好是故乡的亲人,他们虽身居故土,但却因本源的隐匿而成为他乡异客”,只有我的“漂泊”才敞开故乡人没有漂泊的“常识中隐匿了多少大地的奥秘与新奇”。刚才,我也在炊烟的重逢中倒吸了一口气,但我心里在说这是“我们郧阳的炊烟”吗?或许也在说,不过稍稍改变了字样——“还是这样的炊烟”——它像路边自生自灭的小草,同样是山的无时间的时间“记忆”,你说它是“遗忘”的,也一样。
她的眼睛毕竟是明亮的。在列车钻出隧道的那一刹那,傍晚未落的日光下,你觉得它的闪烁像是“大地夜哭的晶莹的泪珠”。
“多少有点伤感吧。”她的同伴说。
“没有,一点没有,我知道我的情绪是明朗的。”
“不一定。有些词本身就是伤感的。何况你在说它时渲染的语调,更带着没有遗忘的伤感,才格外惊奇起来。明朗的色彩也可以不失伤感的色调,那不过是伤感得明朗罢了。”
“有时是这样。但现在,我的确很高兴,我一眼看见它就想跳起来。我太高兴了,完全是兴高采烈。这就是我们郧阳的山、郧阳的水,你看水多清,到处是一股一股这样的小山泉。”
可能她是真的,但只是在这层意义上,与其说她的高兴是真的,不如说她高兴她高兴了因而对高兴的高兴更加倍地使她高兴起来。这是一种自我追加的高兴,是抓住一点高兴就尽情享受一番的自我高兴:“看,我高兴了,我在高兴,有多好!”
我固执地坚守我的想象,如果我这样对她的高兴作引申地猜测,那一定是我直观到某种特征,或某种气质:一个需要这样来渲染的高兴本身,可能饱含着同样多的艰辛,如果不是更多的话。
她的脸太敏感了。这样敏感的眼角与嘴角,不会不敏感到高兴中的苦涩。你看,她突然停住了,墨绿色的窗帘衬着她苍白的脸色,颧骨下有一道倾斜至嘴角的淡淡的阴影——是咬着牙根,还是吸着唇——在脸颊的反光中显得如浮雕般的冷漠。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在记忆中定格,她的眼风迅速改变了面部的光影,她笑着对同伴说:
“我还是有这样的感觉,这里的任何一个山窝,不管多么偏僻陌生,我随时可以走进去,一呆又是十一年,突然地抛入,已经是命!”
【间歇】
“十一年……”
或许是我反映中的空白,好久好久,我都无法收聚弥漫的思绪,直到大股大股白色的水汽化出了现实。她和她的同伴一下火车就被举着“语言哲学研讨会”牌示的人接走了,却给我留下一团消散不了的“炊烟”。
是呀,为什么是“炊烟”,成了十一年历史的意象?她居然还是这样年轻!
炊烟,本是大自然的馈赠。每当炊烟升起,无论作息,既是人对大自然的恩谢,也是人对自身的慰藉。
当然,炊烟升起也突出地预示着它的不升起,至少它不像太阳那样让人轻信,它今天升起必然预示着明天一定升起,断炊是随时可能的。或许就是这样如死亡的绝对可能性,它紧紧地把人压伏在山脚下,以至,红薯叶要算着月份吃。
泥土般的生活也有泥土般的温暖,那间升起炊烟的小屋,毕竟从莽原似的群山中划出了一块小小的空间,造成人和自然亲密而分明地转换,使炊烟格外升腾着召唤的牵引。每当月亮掉上山头,炊烟青纱般地笼罩着小屋,向山坡上绵延,使你分不清是烟,是雾,是霭,连成一片,迎接着归来的亲人。此情此景,即便对重复得麻木的身心,也仍然是未曾泯尽的喘息中一丝安魂的暖意,所以只要炊烟升起,人就维持了同大自然妥协的和平。然而,这妥协的和平,能维持十一年如此娇嫩的青春吗?她并不是大自然土生土长的女儿啊?
即便她天性自然,哪怕喃喃自语中的一个无名,她都沉醉了,但生活不是诗,放工回来,小屋上没有炊烟等待,或许烧柴不足,要留着过冬,早上出工煮了一锅红薯叶,吃一半,剩下的,留着晚上放工回来吃。于是最迷人的炊烟,不过是自欺的一个想象罢了。
就是放工回来,自己生火做饭,腰酸背疼,烟熏火燎,小屋中没有他人的眼光,没有共生的语境,自己面对自己,哪怕是戴惯了的面具,也总有扯下来的一个间隙,那时,一个外来人的被抛状态,就成了无可逃匿的自我判断了。
除非,在自然的诗情外,她还有把一个理智的狡计当作意志的自我承担的能力,从关注最激荡青春活力的革命问题,到这革命问题的“我关注”方式的自我性、纯洁性、崇高性的自我意识与自我辩护,她才能无视外部生活的剥蚀——或许也正好剥蚀了天性中的矫饰——而固守内心那一盏最明亮的灯:维护问题的纯洁性与维护自我的纯洁性统一。
啊,只有能把炊烟如此革命化浪漫化的人,才抵挡得住大自然最日常的风化,这对她,可能是真实的。
或许只有一半真实。
炊烟,它本身就有着由确定物指向不确定物的中介性。在自然里,它比风车、草垛、钟楼、哥特式教堂高高的塔尖,更少精神的指引,或不如说,它更像一个生命的询问,更像一个生命的隐匿,它的升起就是为着消逝的。山中有多少花草,不就这样自生自灭、无声无息地来了又去?
炊烟,它展示的生命何尝不是悄然逝去的无名?
在炊烟中,生死不就是一个问题吗?
她很可能如炊烟在山里消失了,谁知有多少?
即便她今天回来能在炊烟外静观炊烟,带着明朗的微笑,仍说不定当下,转身,她宁愿痛哭一场,以摆脱正在弥漫而凝重的惆怅,为着一段永驻在生命的过去时中的被迫性的混杂、投注、抛洒、艰难的获得……
有哪一个成功者不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失败,那他还不是一个真正的成功者,谁不在他的成功中感受一丝为失去初衷纯洁的遗憾……
这就是我从她刹那间浮雕般冷漠的神情中读到的“往事成烟”吧。
她因她的失去而成熟了。
她因她的成熟而衰老了。
但我想,她是这样一个人,她对“炊烟”的感受是不会衰老的,她那敏感到得失之精微的心永远年轻。
【补注】
“炊烟”、“往事成烟”,写完之后,我突然发觉,一个词语就是一个存在的隐喻。
“烟”,名词,可用“这是烟”命名,可用“烟是什么”追问其定义,也可用“烟不是什么”如不是“云”,不是“雾”,不是“汽”来巩固其定义的确定性,表明“烟”是一个实体,一个事件,一个经历,一个抹煞不掉的存在。
但“烟”又是可以消逝的,或者说,烟是一个可以消逝的存在,是不在场的在场性——它在着;又是在场的不在场性——它消逝了。“烟”,一个直观着的痕迹、踪影。
所以,“往事成烟”,即往事成为踪迹,而且这是一个间断着、发散着的踪迹,它决不单向度地把你指向过去,它其实是可以指向任何一个方向的,无论是对成功者或对失败者,都绝对地等值。
如果说,她,和她的炊烟的意象,给我留下了什么,恐怕是
“烟”
一个生存的隐喻。
1990年10月20日(18、19、20)
2004年3月5日 字面订正
萌萌生平简介
鲁萌,原名曾萌,笔名萌萌。1949年生于湖北省武汉市,童年生活在诗与爱的环境之中。1955年父亲曾卓被打成“胡风反革命集团”骨干分子,家庭发生剧变。七十年代中期,在鄂西北山区下放五年之久。平反后,曾任教于湖北郧阳师范学校。1979年考入华中师范大学,攻读欧洲文学史专业硕士学位,从事莎士比亚和易卜生研究。毕业后,分配到湖北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先后任助理研究员、副研究员。1994年,调入海南大学社会科学研究中心,历任副研究员、研究员、社会伦理思想研究所所长、外国哲学重点学科带头人、研究生导师等。
萌萌就学于欧洲文学史专业,特别研究了欧洲文学史中的悲剧问题;但由于她独到的眼光,总能把问题深化为人生在世的普遍性困境。这种独特的眼光首先源于她先天具有的诗人气质,其次也离不开她几乎直观的哲学眼界和坎坷磨难的人生经历、特别是对汉语言的独特感受。而所有这些方面,都在令人称奇中形成了她堪称高贵而又优雅的悲剧品格与悲剧人生。
在转向对于欧洲存在论语言哲学的研究后,萌萌关注于时间、语言、情绪的身体性关系,并在这一背景下长期关注“公共语言的个人表达”,《断裂的可隐匿的声音》是其代表作之一。在问题的伸展中,她更多地选择了语言的物性与身体性的相切作为置换的维度。确切地说,是想找到身体性在纯粹声音、无语、语义生成中的不同位置,以及前者对后者交互共生的可能性。这使她的研究在这一领域独树一帜。
2005年12月在抱病组织和参加中国现象学专业委员会举办的专题研讨会期间,萌萌终积劳成疾,病情恶化,于2006年8月12日在广州溘然辞世,终年57岁。“作为我国当代最重要的女性思想家,萌萌教授以女性特有的敏感和视野,对感觉、情绪、语言、意义等重大哲学问题作了原创性的思考和表达。萌萌教授英年早逝,是中国现象学界的重大损失,是中国哲学界的重大损失。”(孙周兴语)
著作有:《升腾与坠落》,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一版,1995年增补版;《人与命运》,花城出版社,1990;《临界的倾听》,珠海人民出版社,1995;《断裂的声音》,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情绪与语式》,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主编《启示与理性》学刊第一、二、三辑和《1999独白》第一、二卷。另有诗作若干篇。
特辑 | 记忆中的“影子回旋曲” | 张志扬思想叙事系列(二)
特辑 | 无蔽的瞬息:兼论诗人哲学家的命运 | 张志扬思想叙事系列(五)
特辑 | 归根复命:古典学的民族文化种姓 | 张志扬思想叙事系列(七)
特辑 | 访谈录:在陆与海相互引领的界限上 | 张志扬思想叙事系列(八)
特辑 | 让审美回到审理值得过的人生 | 张志扬思想叙事系列(九)
特辑 | 我留着我的心在海德堡 | 张志扬思想叙事系列(十二)
特辑 | 希腊悲剧对海德格尔哲思的渗透 | 张志扬思想叙事系列(十三)
特辑 | 学术自主性与三种意识形态 | 张志扬思想叙事系列(十四)
特辑 | 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三重身份 | 张志扬思想叙事系列(十五)
特辑 | 海德格尔与施特劳斯底海德格尔 | 张志扬思想叙事系列(十六)
特辑 | 未来的乡村往何处去 | 张志扬思想叙事系列(十七)
▍作者简介
張志揚,即墨哲蘭,武漢市人,1940年元月出生,1980年應全國招考500名社會科學工作者考入湖北省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1987年調入湖北大學德國哲學研究所,1994年調入海南大學社會科學研究中心社會倫理思想研究所,至2015年底退休。
進學術界一直對西方哲學從事“檢測與防禦”研究工作,大體經歷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對西方“形而上學”檢測與防禦(80年代)
以《瀆神的節日》、《重審形而上學語言之維》、《門•一個不得其門而入者的記錄》為代表
第二階段,對西方“現代性理論”檢測與防禦(90年代)
以《現代性理論的檢測與防禦》、《西學中的夜行》、《偶在論譜系》為代表
第三階段,對西方命脈“自然理性”檢測與防禦(21世紀17年)
以《我對“黑皮書事件”的態度》、《“技術統治時代”意味著什麼?》、《二零一六:發現密鑰遭天算》、《為什麼是有而不是無?》為代表
四十年以揭示西方“進化論即末世論”歷史軌跡為己任。目的在於“歸根復命”,償還一個中國人欠負的民族債。
主要著作:
1、《渎神的节日——这个人在放逐中寻找归途的思想历程》(香港三联“学术精选”1992年,上海三联“学术文库”1996年,上海三联“张志扬著作”2001年);
2、《门·一个不得其门而入者的记录》(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3年再版);
3、《形而上学的巴比伦塔》下篇“重审形而上学的语言之维”(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1994年,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3年再版);
4、《缺席的权利》(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1997年两次印刷);
5、《语言空间》(福建人民出版社1999年);
6、《创伤记忆——中国现代哲学门槛》(上海三联“张志扬著作”1999年);
7、《禁止与引诱》(上海三联“张志扬著作”1999年);
8、《禁止与引诱-墨哲兰手记》(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
9、《偶在论》(上海三联2000年);
10、《现代性理论的检测与防御》(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
11、《一个偶在论者的觅踪:在绝对与虚无之间》(上海三联2003年);
12、《西学中的夜行》 (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2009年繁体版,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简体版,2010年);
13、《偶在论谱系》(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年);
14、《幽僻处可有人行?(3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
15、《墨哲兰集》(第一辑5卷本),(上海世纪出版集团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即出)。
主译:伽达默:《美的现实性》(北京三联“新知文库”,1998年);
审校:(1)舍勒:《死、永生、上帝》(孙周兴译,香港汉语基督教文化研究所,1996年);(2)卡尔·洛维特:《世界历史与救赎历史》(李秋零、白薇译,香港汉语基督教文化研究所,1997年);(3)施米特:《政治神学》(吴增定译,华夏出版社,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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